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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左手捏尺板,右手握梭子,你根本看不見人家所織的網(wǎng)眼,只聽見“唰唰”的聲音,只看見網(wǎng)線在手上劃過優(yōu)美的弧度。
這是手工時代漁家女子編織漁網(wǎng)的畫面。
漁家為了織個大張的漁網(wǎng),剛起頭的時候是幾個女人圍在一張專門為織網(wǎng)所特制的凳子前。凳子的面一般是圓形的,當中鑿個圓心洞,而后隨著網(wǎng)面的加長,需要的人手就逐漸增多了。這個時候凳面的圓心洞里便會插個長竹筒,把織出的漁網(wǎng)套在上面。來織網(wǎng)的大都是未婚年輕女子,主人理所當然要付給她們報酬,這是按“匝”來計算的。她們所賺的工錢除了部分為補貼家用以外更多的還是留給自己作為私房錢。因為趕工,除了回家吃個飯,她們幾乎是一整天坐在網(wǎng)凳前。有好多的年輕大哥哥沒事找事地往這個地方跑,講些笑話,開些玩笑,但最多的還是為她們裝梭,也就是在竹梭子里裝網(wǎng)線。這個專門是女人織網(wǎng)的地方就成了漁村里最熱鬧的場所,這個場所有應該是網(wǎng)凳下的地方,可我們舥艚人卻霸氣地說成是“網(wǎng)墩下”。
當然去網(wǎng)墩下的并非都是年輕人,“網(wǎng)墩下無大小”,老人也是很經(jīng)常,像阿善公就是最受歡迎的常客。不要看他年紀大,老人家裝的梭可是很好使。網(wǎng)梭裝線的時候可要繃得緊,摸上去有一定的硬度,這樣織起來才順手,否則會跟海里的水魚一樣松軟很費勁。他坐下裝梭的那時刻應大家的要求故事就開講了。年輕姑娘最喜歡聽的就是那些凄美的愛情故事,《許仙與白娘子》《梁山伯與祝英臺》《高機與吳三春》……老人家用那洪亮而略帶沙啞的聲音把她們帶到了一個個古老而美好的情境。此時,世界出奇地安靜,只有竹梭穿過網(wǎng)眼時發(fā)出富有節(jié)奏感的唰唰響聲。有些動情的還從口袋里掏出手帕偷偷地擦去眼角的濕潤。她們雖然不曾上過學,但最早的愛情觀還是從這里受熏陶的。網(wǎng)墩下是我們漁村的民間口頭文學的發(fā)源地。故事還沒結束,老人家的腳下已經(jīng)堆滿了硬梆梆的線梭。
愛情故事聽多了,就難免有自己的想法。網(wǎng)墩下的姐妹們也經(jīng)常交流自己的愛情觀。她們都是名花有主,因為父母早已包辦了,對方大都是從來未曾謀過面的。就像村頭的阿花姐,家人將其許給了平陽南雁蕩那邊講閩南話的一戶人家,九歲就訂下了娃娃親,對方年齡跟她相差不大,可就是講話結巴。據(jù)說相親的那天,她娘幾個到孩子的學校相過親,孩子長得健壯,一副憨厚忠實的相貌。當天就答應了媒人,那年的十月就拿了訂婚戒指,算是把這門親事給定下來了。以后可就是親家了,遇上紅白喜事都要互相走動?墒鞘鍤q那年阿花姐就天天和她娘吵架。事情還得從那年她家蓋新房開始,按我們這里的傳統(tǒng)習俗不管有沒有過門的女婿都要有人情來這方了。按風俗當天阿花姐給這位小新郎官端茶獻禮,喊聲“表哥喝茶”,而這位“表哥”一言不發(fā),只是靦腆地笑笑而已,在慌忙之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大紅包以示回禮。起先人家以為他怕生,或者是語言不通,可是后來在酒桌上一位會閩南話的親戚要他喝酒罰香煙,這位小新郎官的大舌頭就露餡了。后來聽說阿花姐哭得很傷心還絕食了好幾天呢。
一天中午有位叫阿菜的姐妹姍姍來遲,阿花姐調(diào)侃她說莫非是家里來老公了,這位姐妹隨即裝成口吃結結巴巴地向他回敬道:飯---燒--遲--了。這一下可刺痛了阿花姐的傷疤,她立刻吼叫起來簡直是歇斯底里,驚呆了整個網(wǎng)墩下,無論大家怎么勸說都沒用,最后阿花姐扔下梭子哭著回家了。不一會兒她娘趕到網(wǎng)墩下,把阿菜罵了個狗血淋頭,這個時候阿菜她娘也聞訊趕來,于是就有了精彩的罵街場面。阿花娘用的是“指頭搶”,也就是只伸出食指和拇指直指對方,并且用“短命”“沒好死”之類的話語加以陪襯。在這方面阿菜她娘可就是高手了,人家的武器可是重量級的,只見她站穩(wěn)四平馬步兩手從胯下托起殺傷力很大的晦氣狠狠地拋向?qū)Ψ剑不忘嘴巴這張利器。在阿菜她娘狂轟濫炸之下,阿花娘領著女兒開始往自己家慢慢撤退,當然為了面子在人家的勸阻下她還是持續(xù)作戰(zhàn),邊走邊回頭指著對方謾罵。吵歸吵罵歸罵,幾天后阿花姐和這位阿菜姑娘在網(wǎng)墩下又是嘰嘰嘎嘎的好姐妹了。
網(wǎng)眼逐漸變大,接下來就是網(wǎng)墩下“翻走”的日子,這張大網(wǎng)即將完工,進入尾聲,開始為之走邊。這道工序經(jīng)常是忙到深夜,主人就燒好點心犒勞大家這段時間的辛苦。
月亮在陰均山頭升起,此時的網(wǎng)墩仿佛就是一位風姿綽約的美人,竹筒上的漁網(wǎng)已經(jīng)豐滿,頂端也盤起了層層漁網(wǎng),就像剛梳好的發(fā)髻,那幾只滿線的梭子,如同束發(fā)的玉簪子,在月下更是楚楚動人了。一群姑娘提起漁網(wǎng)的下擺飛快地在走邊,好像是為出嫁的新娘補上最后一道妝。灶臺上的點心已經(jīng)出鍋。主人家做的往往是蝦籽醬燒粉干,粉干有嚼勁,蝦子醬有鮮味,就連碗里的湯水也是大家的最愛。
陡門橋上不知什么時候響起了一個年輕的歌喉,“一更送郎送鍪間,腳踏地板好聲音,隔壁叔婆問是什么人……”聲音如泣如訴,在初秋的夜空中隨風飄送……
編輯:陳文雅 責編:金道漢監(jiān)制:李甫倉